第二章：小瑋與安琪
那時我不應該回頭的，我應該直直走過去，假裝沒看見他。
是因為他身旁那個苗條的女孩吧？我想是的，她高亢甜美的嬌嗔嗓音似乎熱情得有些過份。
「潘！你怎麼來了？來看我的嗎？」
我想我就是在那時回過頭，注視著那名被稱為潘的男子，雖然相隔幾呎，但和照片上並沒有太大差別，頂多褐髮黯淡了一些，瀟灑帥氣的臉多了一點疲憊。女孩一手挽著他繼續說話，迷人的雙唇間帶著微笑，即使是淡妝也無法遮掩其亮麗的外表和白皙頸項上那條價值不斐的銀飾，是那種走在路上會使你多看一眼的女孩，而她自己似乎也十分清楚。
「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晚點側門見好嗎？等練習結束後。」
我佯裝欣賞牆上的海報，傾聽她話語中根源於虛榮的自信，此種自信通常是豪門千金的附屬品。
男子輕聲同意，兩人陸續又聊了些什麼，並逐漸遠離舞蹈系館的方向，我湊近一步，突然意識到自己竟開始在乎這件事，妳難道沒有其他事情好做了嗎？畢製？作品集？處理廠商老是交不出來的發票？——然而沒有一件事能鼓舞人心，我根本不會受到重視。余清究竟有多在意這個任務？
疑點包覆著的擔憂令人裹足不前，我嘆了口氣，看著他們走向通往二樓的樓梯，目光一瞥，發現一件令人感到新奇的事——另一個站在二樓陽台欄杆旁的短髮女孩始終注視著他們，神情並非羨慕或忌妒，而是一種驚恐，挾帶著悔恨的驚恐……
＊ ＊ ＊
不可能是他。小瑋快步走向長廊盡頭，直到猛然駐足在化妝室鏡子前才意識到自己的表情有多麼震驚狼狽。
不可能是他，潘，竟然出現在這裡？為什麼？……一瞬間來自過往的記憶再度籠罩住她，如黑色漩渦般將一切吞噬，她努力調節呼吸，就像她在上台前常做的那樣，微微仰頭，平視前方，微笑，下堂課要進行最後一段舞蹈的排練，她絕不能失常，出國留學甄選的結果下星期就會揭曉，此刻任何的輕舉妄動都可能會使她失去這唯一的機會。
但是許安琪——那女人竟然和潘在一塊兒？她背靠著牆，右手習慣性地摸摸褲子後口袋又縮回，臉上的不安逐漸轉為困惑，不論潘有什麼目的，絕不會是好事。
上課鐘響起，她嘆了口氣，迅速用冷水抹了把臉後往教室走去。
＊ ＊ ＊
「喂？……是，我是7914，余……我是說，長官。」
「7914，我和組織談過了，他們同意如果此次任務表現良好就會給予報酬，而且以一般行情來說，不算少……這樣對妳來說是否比較有吸引力呢？」
我想了想——雖然因為刻意省掉午餐而餓得有些難以思考——最後回答：「今天下午兩點左右在校園內看見目標對象，似乎是來見另一名女子，他們傍晚會在側門再次碰面，我會去看看。」
＊ ＊ ＊
「小瑋，你今天怎麼了？」
後者驚慌地抬起頭。「老師，我今天有哪一段表現的不夠到位嗎？」
「沒有，妳表現得很好，但就是有些心不在焉，反倒是安琪今天難得全神貫注，很快就要畢業公演了，我只擔心你們在公演前身體出狀況。」
「我沒事的，老師。」小瑋猶豫了一下又說：「聽說留學甄選結果是下星期出來？」
她望著她。「小瑋，我知道妳很希望獲得留學的機會，而且妳目前的表現都不錯，我也向評委們談過妳，不論結果如何，最重要的還是畢業前最後一場公演，妳應該知道公演的成績攸關到總評分對吧？就算妳被選中，總評分不及格依然無法出國。」
「我明白，我只是今天身體不太舒服，打算先回去了，謝謝老師。」小瑋拾起背包，無視遠方安琪與閨蜜們的竊竊私語以及安琪略帶嘲弄的一瞥，轉身走下樓梯。
結果只有兩種，她或安琪將成為首席舞者，代表舞蹈系獲得公費前往國外大學進修，她自知自己並非本科系出身，但她一直十分努力不是嗎？為了離過去更遠一些，她的大學生活已經花費了太多時間與心魔周旋，卻仍對未來裹足不前，延畢兩年的期限將盡，她上個月已經把打工辭了，好把所有的心力全放在這最後的舞台上，並試圖不去在意安琪始終能如此輕鬆愉快地得到一切，她父親可是財團董事，這是多麼殘酷卻又合理的事實。
小瑋停下腳步。「你不該出現在這裡。」
潘微微一笑，從陰影中走進燈光下。「好久不見，小瑋，至少四五年沒見了吧？沒想到妳讀了台藝，看來妳過的挺好的。」
下課人潮漸散，四周空無一人令她顯得單薄。她試圖表現冷淡，卻無法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彷彿是為了確認，又像是為了防禦。「那是我自己爭取來的，你來這裡有什麼目的？」
他舉起一隻手。「我知道妳在想什麼，我已經不幹那行的生意了，最近條子抓得嚴，我改賣更有價值的東西——情報，我之所以出現在板橋也是因為交易對象在此，加上上星期在夜店和一個漂亮的妹子聊上了，我總得試著擄獲美人芳心呀。安琪跟我提過妳。」
「肯定不是什麼好話。」小瑋依然盯著他。「聽好了，潘，我已經和你沒有任何瓜葛了，我不在乎你和安琪要怎樣，畢業公演就在兩星期後，我絕不容許任何人干擾我獲得留學的機會。」
他聳了聳肩。「妳真的和我切割得很清楚呢……也難怪，妳已經——他們是怎麼說的——步上正軌了，光明璀璨的未來就在眼前！」
「我警告你，潘——」小瑋的話音頓時被一連串腳步聲打斷，她急促地說完「總之，離我遠點」後便匆匆離開。
安琪隨即就出現在轉角。「剛才你在跟誰說話呀？」
「沒事，一個老朋友。」潘露出一貫的迷人微笑。
＊ ＊ ＊
我目送著他們離去，確認四周回歸靜默後拿出手機。
「7914報告，目標和一名叫安琪的女孩見面，在安琪出現前曾和一另一名女孩談過話，短髮、高挑、小麥膚色，依談話內容推斷他們以前認識，最近在台藝再次相遇，但不是愉快的那種，晚點會發照片過去。」
夜幕降臨，幾隻蝙蝠劃過天際，在燈源下盤旋。回歸熟悉的工作模式令我感到一陣心安，以及隨之而來的憂慮，害怕撕裂這看似單純平穩的表象……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