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真相

 

 

 

第一章:四場談話

 

上午,情報局宜蘭分部,長官辦公室。

三人面對面沉默著,彷彿方才所有的談論都只是幻象。

「這麼說他們全死了?」P淡淡地問。

7914死前發了封信給我坦承一切。」長官疲憊的聲音中壓抑著悲痛。

「我們該如何繼續下去?」A茫然地問。

「很簡單,任務中止。」

AP吃驚地望向長官,自加入組織以來他們沒有一次失手,直到最近……

「中止?長官,難道我們就這樣投降,讓Σ予取予求?」P喊道。

「那叫見好就收,P。」A冷冷道。

「見什麼好呀?哪一次任務成功過?我們全被背叛、被耍了,妳卻要我坐在這兒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已經死了三十六個人——」

「就因為全死了才無法繼續下去。」A瞪著他。「我們才多少人?陶片全在Σ那兒了,我真不敢相信特務會會投降,任務繼續下去不會有好結果的,P,承認吧,我們失敗了。」

他忿忿不平道:「A,妳何時鼓吹起失敗主義了?怎麼,為了克魯斯改變觀點了?」

「你給我閉嘴!」A緊抓著扶手,表情緊繃。「你憑什麼提他?」

P突然愣了愣,他憑什麼……他怏怏地坐回椅上,別過頭望向窗外。

長官取出兩個信封放到桌上。「很遺憾,A說得沒錯,內鬥而亡是我最擔心的一點,我們都盡力了,這是這陣子所有的酬勞,拿了以後回台北總部報到,放心吧,我承擔所有責任,你們還有很多機會,就當作一次經驗……」

P碰地一聲拍桌離開,A顫抖地問:「您會有什麼懲處?」

長官微笑地望著她。「我不會有事的,把酬勞拿去吧,妳願意再接受我最後的命令嗎?」

A悲傷地點頭,長官靜靜地說:「盡快帶P離開這裡,我擔心遊戲還沒有結束……」

 

下午,宜蘭警政總局,局長辦公室。

江局長的臉色並不好看,除了腸胃的老毛病又犯了之外,最近的不寧也使他頭痛,而他認為前者說不定是後者造成的。

D一臉正經地站在他的辦公桌前,儘管他才進來幾分鐘,卻彷彿過了一世紀。

「長官。」D輕聲提醒道,局長才慢慢地問:「你說該怎麼辦呢,D先生?」

「您的意思是?」

他喀地一聲把手中的筆放到桌上,深諳世故的同仁都知道此舉代表風暴來臨前的裝飾音。「你不懂我的意思?」他莫測高深的目光對上他的侷促。D想了想說:「如果您指的是最近幾場意外的話……」

「有人在學校裡被槍殺算意外?」

「有幾件的卻比較特殊,不過很快就會查明,不用擔心——」

局長一把抄起報紙扔到他臉上。「擔心?瞧瞧報上怎麼說的?全宜蘭只有你一副悠哉樣!D,我清楚你的能力,你主導的調查不會是這種結果,除非你突然變糊塗了,或是你已無心在此案上。」

「我一向秉公辦案的,長官。」D辯解似地說:「最近案子比較多,但一切都按計畫進行——」

局長冷冷地說:「很好,我替你安排了一個幫手,刑事課的哥利亞——這綽號可不是我取的,今天起他和你一同負責偵查工作,資料也給了他一份,所有行動都得一起進行,沒有例外。」

D焦慮地盯著他。「長官,您必須相信我。」

他嘆了口氣。「D,按理我應該把你調到其他部門,因為你在耍花樣,這是執法人員最要不得的……我相信你,但我也不能放任社會輿論繼續質疑下去,希望你明白我的難處。」

這年頭誰沒有難處。D發現再怎麼爭論都是徒勞後悻悻然地離開,一陣壓力又席捲而來。

「是巨人哥利亞?」小李悄悄問道。

「是呀,那個魁梧得跟牛一樣的警官。」

D苦悶地窩在辦公桌前,小李又說:「聽說他不喜歡台北調來的警員。」

「老子就倒楣是個台北人嘛!」D又說:「我在台北也沒過著天龍級的生活啊。」他的目光觸及報紙上那則質疑警方藏私、寫得天花亂墜的報導。

「是那個女人?」

「肯定是她。」D一臉嚴肅。「那些記者越來越放肆了,我得趕緊聯絡特務會的長官——雖然他們英勇殉職了——但我仍得堅持住,只怕情況越來越不受控制……」

 

晚間八點,寶冠大樓。

「看來您的氣色不錯呀。」男子站在窗前,凝視外頭漸亮的燈火。

扶手椅上的老人微笑著。「最近平靜的生活模式的確讓我的精神好上許多。」

「有目標的生活讓人樂趣無窮,想必您十分了解。」

「我是得到了一些樂趣——看戲的樂趣。」

「瞧你把自己說成局外人似的。」長官回頭盯著他。「您和康納處得挺愉快的不是嗎?」

「那個小夥子呀,聽說他回美國了?」

長官笑了笑。「是我要他走的,免得被追殺——他去冬山河舊居時出現的殺手不是你安排的嗎?」

老人臉色一沉。「X,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在想你為何不說說你這陣子趁我不注意時搞的勾當?」長官不悅地說:「如果你想離開這,請便,保鑣不會阻攔,不過勸你考慮一下。」

老人舒適地靠向椅背。「啊,這是個警告對嗎?用安全來威脅我……你不會趕我走的,否則計畫全泡湯了不是嗎?」

「你仍堅持那個你手中沒有任何資料的論調?」

「我什麼也不知道。」

「但我們還是可以查出來。」長官起身走向門口。「提醒你現在最好低調點,要是到時後發現你知道的太多,滅口也是合理的。」

「你竟這樣對待老友!」老人氣憤地喊著。

「我們從金老死去的那刻起就不再是了。」長官說著冷冷關上門。

 

晚間十點,門口風鈴響起的那一刻她抬起頭,望著那名黝黑的男子面無表情地坐到她面前的位子上。

「妳是打給我那位記者小姐?」他問。

她微笑著。「您是克魯斯吧?這兒快打烊我就直說了——你說你手上有關於那幫學生的情報?我相信社會大眾會很感興趣,我也很感興趣——當然,你的故事價值有多少就能得到多少酬勞。」

男子淡淡道:「他們全死了。」

她有些吃驚他看著他,他繼續說:「他們不是學生,是情報局的一票幹員,依長官指示尋找九塊繆思陶片。」

「金老的遺產——他果真沒賣了那玩意兒?」

「陶片分藏在宜蘭各處,那輪盤是一座金庫的鑰匙,那群幹員正式的名稱是特務會——沒錯,妳一直調查的案子全不是意外,有人蓄意謀殺所有幹員,為了得到陶片,而現在詭計似乎得逞了。」

「前天在文化二館發生的槍擊命案。」她冷靜的問:「你知道是誰做的?」

他點點頭。「他們被自家人背叛,互相猜疑,最後被個別擊破。」

「天哪……」她在筆記本上振筆疾書,又問:「多少人知道此事?」

「警方壓著消息,他們的組織也下了封口令,除了我,沒人知道。」他詭譎一笑站起身。「天色暗了,該走了。」

女記者有些激動地陪他走到門口。「我們必須再見面,這事非同小可,太多利害關係——」

「我可以幫妳拿到他們的資料。」克魯斯停在街燈旁。「不過得有酬勞。」

「行,你開價多少?」

「得勞駕妳了——我們老大很想見妳一面。」

此時後腦一陣劇痛傳來,她悶哼一聲便失去意識,克魯斯一把扶著她,冷言吩咐:「把她帶上車,向老大報告人已經找到了。」

他沉默地望著那部黑轎車駛離,緩緩地點了根煙,往路另外一邊的夜色中走去。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第二章:AP

她自晦暗中緩緩醒來,發現雙手被反綁在椅後,瞬間她明瞭了所有的狀況,此時一個低沉的聲音自面前的長桌盡頭傳來。

「妳知道些什麼?」

逐漸適應陰暗後她看清了那名戴著墨鏡、西裝筆挺的男子,也認出站在他身旁的克魯斯。她冷冷笑道:「我知道一切。」

「那妳必須死。」一根不知哪來的槍管抵著她的頭,她卻毫不畏懼,反而覺得有些好笑。

「是我就不會這麼做。」

一片沉寂中只聽見一聲冷哼。「有意思……把槍拿走。有什麼高見嗎,小姐?」

「我叫李玲,擁有左右大眾的能力,即使殺了我又毀屍滅跡,對你們沒有好處,你們除掉了特務會,但他們的組織和警方必定還會插手,不如談個條件吧?」

戴著墨鏡的男子聽著她將計畫娓娓道來,露出滿意的神情。「就這麼成交了,李玲小姐。」

***

Queen董事長之死,兇手另有其人?

A緩緩放下報紙,一臉不敢置信。那件案子又重啟調查了……

她拿起手機撥號,房門外卻傳來電話鈴聲。「P,你在外頭?」

「嗯。」

她本想開門,不知怎地又收回手,索性背靠著門板坐下。「看到報導了?」

「嗯。」

「你倒說句話呀。」

「妳還生氣嗎?」

她有些驚訝。「……別提了,想想現在該怎麼辦?計畫一改,我們就走不了了,為何會重啟調查?我認出那個女記者的名字,她很難纏沒錯,但為什麼又……」

P思索著。「她偏偏挑上最初的那件案子,應該不是偶然……莫非她投靠敵營?」

「要真是如此就不妙了。」A不安道:「接下來槍口就會對準我們了,一旦出了寶冠大樓……你行李收好了?」

「妳真要走?」

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來不會猶豫不決。「那是長官最後的命令,再怎麼樣也得給他面子,你不會又想違抗指令吧?」

手機另一頭傳來沉默,最後他淡淡道:「知道了,一小時候車站見。」

 

人群總在月台與大廳間川流不息,如一條沒有源頭也沒有盡頭的河,一條有擱淺有漂流的河……

A看了看錶,只見P遠遠跑來。「你遲到了——」

A!快跑!」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兩個警察已經擋住她的去路。

「奉警探的命令,請兩位隨我到警局一趟。」那名魁梧的警官冷冷地說。

兩雙不解與不滿的目光投向辦公桌旁的D,後者面無表情地望向哥利亞——或說王大力警官。

「兩位知道為何來此嗎?」他問。

「勞煩您告訴我們了。」P怏怏道。

「兩位都是情報局的同仁,想必也知道今早的報導了,就是Queen董事長並非死於黑幫之手,那是誰呢?」

「您有話直說,我們可不是來玩猜謎的。」A冷冷道。

他哼了一聲抽出一張照片扔到桌上,上頭是一輛酒紅色的賓利行駛在高速公路上。「還有幾張也拍到了同一部車在林場或在木蘭花工廠出現,又恰巧和幾件命案有關。」

「是我的車沒錯,警官,但那是公務用途呀。」A說。

「等等,這些照片是誰拍的?」P問。

「我們有可靠的消息來源,而且所有證據指稱你們和Queen董事長之死有關,」他來回踱步。「有不少人目擊證人說Queen董事長被槍殺的那一晚,曾看見妳在場,A小姐。」

「你信區區幾個人的話?」

「飯店的行李小弟、保全、保鑣、計程車司機、交通警察、幾個房客、幾個附近住戶,而且全都信誓旦旦,妳說呢?」

A不敢置信。「難道您的意思是Queen董事長是我殺的?」

「經調查,貴部門和該珠寶集團似乎有過節,關於財務方面——」

「胡說八道!」P終於受不了了。

此時一名警官匆忙地推開門。「長官,出事了。」

王大力警官不耐地上前聽他耳語了幾句,臉色一沉,發出權威式的命令:「夜市那兒出事了,有個男子被槍殺,八成又是尋仇……我去現場看看,D,讓他們回去,派幾個人監視他們再趕到醫院。」他說著消失在辦公室。

D張口想解釋什麼,A只搖了搖手。「別說了,警探,我們和你一道去醫院,出事的是小陳。」

 

「走這裡。」D領著他們自博愛醫院的後門進入,穿過大廳時發現已經有一大群記者守在外頭了。

「真好事。」P喃喃道。

「我們最好別瞎攪和。」A說著轉向從醫生那兒走回來的D。「怎麼樣?」

「頭部右側中了一彈,性命垂危,身為一個好同事,去看看他吧。」

慘白的走廊上,一間病房的門緩緩開啟,代號K-14的小陳半張臉裹著紗布,一臉蒼白地躺在床上,氣若游絲,一旁的護士簡單地說明情況,患者約在十點被救護車送達,腦部受槍擊而大量出血,緊急搶救後目前陷入昏迷,昏迷指數只有三,狀況並不樂觀。

「肯定是Σ下的手。」P恨恨道。

此時小陳的眼皮動了動,發出模糊的聲音「Muse……」

AP衝上前。「小陳,你想說什麼?」

「三天後……蘇澳港……Σ……阻止……」他竭力地說完幾個字後又進入昏迷狀態。

「小陳!」P喊著,A按住他的肩。「小陳是個優秀的幹員,P,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任務,Σ終於行動了,三天後,在蘇澳港。」

P突然抓住她的手往門外跑。

「去哪?」

「非要等警察回來才走人嗎?」P說著推開儲物間旁緊急出口的小門,兩人跑上人行道,確認沒有警察才往開元市場的方向走去,但A的眼角餘光卻瞥見身後一部黑轎車也同時發動了。

「繼續跑!」她喊道。

「為什麼?」

「Σ也來湊熱鬧了。」她跩著P突兀地穿越馬路,引發一陣騷動,喇叭聲不斷傳來,P瞥見幾個黑衣人下了車,靈機一動道:「進市場!」

近午的開元市場人影漸稀,混雜著各種氣味,潮濕的路面上迅速閃過兩個人影,緊跟在後的是另兩個黑衣男子,AP拐進小巷內,一路上推翻所有見到的竹簍、木架和水桶,碰撞聲中傳出槍響,他們邊回擊邊跑上馬路,此時一發子彈不慎擊中菜販店前的塑膠棚架,整片塑膠帆布應聲倒塌——

一陣粉塵及巨響中,AP驚險地跳出波及範圍內,無暇顧及路人驚駭的目光往蔬果集散地逃去,如一首兵兵乓乓的交響樂,高麗菜葉在空中飛舞,本就混亂的市場顯得更加混亂,再度因撞倒攤販架子而道歉的兩人衝出市場,正盤算著下一步時,對街一部豐田汽車按了兩下喇叭,一個老人從駕駛座上伸手大喊:「上車!」

AP對看一眼,立刻跳進後座,車子便迅速駛離現場。

兩個黑衣男子狼狽地跑上街,一個舉起無線電道:「老大,他們上了一部白色豐田汽車,往維揚路方向去了。」

另一個環顧四周。「走,條子來了。」

一片狼藉中,目睹一切的甘蔗汁小販不禁嘆道:「這兒的治安真是愈來愈敗壞了。」

 

第三章:艾律師

「如果覺得這茶喝了不安全,不喝也沒關係。」艾律師熟練地沏了兩杯茶遞給面前兩位年輕人。

A有些尷尬道:「我們怎麼會這麼想呢……呃,艾律師。」

P坐在柔軟的辦公室沙發椅上,打量著這位西裝筆挺、頭髮花白的老人。「您為何要救我們?」

他的目光閃過一絲笑意。「不,年輕人,我可沒跟蹤你們,我恰巧路過那兒,看見你們被人追趕,決定幫個小忙。」

「您知道我們的身分?」

「最近有看報紙的人都會認得你們。」他從他們的眼神中讀到狐疑。「不過我知道你們是因為我見過你們長官。」

A看著他。「您究竟是何方神聖?」

老者慢慢地啜了口茶。「兩位優秀的幹員,我叫艾柏,十年前的名字是艾榕——是的,我是金老的委任律師,也是遺囑執行人。」

「去找特務會的就是你!」P喊道。

「很不幸,確實是我建議他們繼續尋找失落的繆思陶片的,因為認為有其必要,不過我錯了。」他嘆口氣繼續說:「十年前金老臨死之際把我找來,看在我是多年至交的份上給了我一個任務,他拿出一張作了標記的地圖,要我為那些地點寫首謎語詩,他說他把九個繆思女神分藏在宜蘭各處,若死後有人打算尋找就監視遊戲進行,他並未告訴我他藏了什麼,不過我仍按他的遺囑執行,處理完財產問題後我聽說那個叫凱文的小子繼位了,代號是K,依他對我的態度就知道他是個壞胚子,他野心勃勃,想從我這兒套出金老其餘財產的位置,但所有文件都已燒毀只剩下地圖,我知道詩句,也知道他會要我的命,因此我演了齣戲他們以為我死了,但我沒有。」他微微一笑。「我改名換姓到美國住了一陣子,回台北後也淡忘了此事,直到不久前來此才發現繆思計畫又啟動了,十年哪!」

「難怪K如此喪心病狂。」P說。

A突然想到:「既然所有陶片都出現了,那麼金老的金庫就在……」

「沒錯,蘇澳港。」

「艾律師,三天後Σ將有所行動,您會幫我們?」

他嚴肅地沉思一會兒,緩緩地說:「當初金老擬好遺囑後我曾問過他是否真要讓K找出這批寶物,他莫測高深地說:『找出所有的陶片並不容易,中途必定會有正義之士阻止,但那不要緊,出題者只要旁觀就好。』最近我不停思索此事,見過你們長官後發現此事並不單純,那些可憐的孩子……金老難道沒有想過會造成這麼無辜者送命嗎?」

A和P迅速交換眼色,A開口道:「艾律師,我知道您的身分敏感,不適合加入計畫,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您最好找個安全的地方迴避,這件事很快就會落幕的。」

「對,我們人手一向很夠。」P補充道。

艾律師沉默地望著他們,原本困惑的神情逐漸轉為恍然大悟。「難不成——」

他們點點頭,艾律師緩緩靠向椅背。「原來如此,我明白了,兩位。」他按住前額,然後露出微笑。「這倒讓我想起一段對話,我曾問金老他的金庫中究竟放了多少財產,他只回答我一小段詩句,現在我明白他的遺囑中附加的最後一點是什麼意思了。」他低聲向兩人耳語了幾句,只見兩人都詫異地睜大眼。

「那我們還著急什麼,搶先一步Σ抵達就好啦。」P躺回沙發,但A卻沉思起來。「不,Σ並不知道金庫裡的東西,也不知道我們的計畫,那表示謀殺會繼續進行,所有知道當年藏寶一事的人仍有危險,現在沒了特務會,他們必定更加囂張。」

「我們已經被跟蹤了不是嗎?」

「不,我指的是長官,少了我們,他們就會直接派人——」A的後半句話消失在驚恐之中。

P似乎看出她的心思,站起身喊道:「他敢!」

「我不知道。」她欠了欠身。「打擾了,艾律師,謝謝您的協助,我們得趕回總部了。」

 

第四章:長官

「沒接。」A放下手機,P草草打發計程車司機後,兩人站在觀天下這棟號稱全羅東鎮最高的大樓前,心情忐忑。

方才去過總部辦公室只得到警衛給的一張便條,向AP說明他將暫時離開崗位一陣子,要找他直接到住處,因此當他們不安地跨出電梯門並按下門鈴時,聽見一聲安穩的「請進」,心情頓時放鬆不少。

門沒鎖,他們踏進門檻,發現長官正慢條斯理地收拾物品,A驚訝地問:「長官您要搬走?」

他微笑道。「是呀,雖然風景很好,但已經愈來愈不安全,我得避避風頭,倒是你們還沒走?」

「被記者和警方纏上了。」P聳聳肩。

長官皺著眉。「那倒不好,這會招蜂引蝶……小心點,至少在這三天內吸引著他們注意力,小陳的事我聽說了,還是免不了傷亡,唉。」

「長官,克魯斯他——」

他舉起一隻手阻止她說下去。「那是他的抉擇,此刻我們不能和他有所接觸,我很清楚這有可能是我最後一案,不過若你們能戰到最後,我會十分欣慰。」

A和P沉默地望著自己的上司,似乎不敢相信真有最後一案的存在,而且近在咫尺。P不發一語地提起其中一個行李走了出去,A跟隨在長官之後,廣場大門邊一部賓士車早已停妥。

長官誠摯地握了握他們的手。「你們都是最優秀的幹員,此事必會完美落幕的,就此別過。」他轉身打開車門,此時對街一部黑轎車無聲地駛過,P眼角餘光瞥見車窗內那個男子的面容——

「長官!」

一記槍響同時爆出,長官的身子微晃了一下,摀住左胸口緩緩倒地,P見狀立刻衝向馬路,卻冷不防被後方突然竄出的一部車迎面撞上,整個人彈落到路邊,無法動彈,兩部車同時加速駛離。

A呆站在人行道上,方才一瞬間的畫面彷彿在眼前慢速播放,她看見那男子的面容及槍口,看見了他的眼神,冷漠且殘酷,她不可遏止地顫抖起來,並發現石磚上的血跡逐漸染紅鞋跟。

「長官……」她望著他,後者伸出沾滿血跡的手握住她。「別管我,P…」他雙眼一閉,不再說話。

A緩緩站起身並往P的方向衝去,終於因為恐懼而啜泣起來。

救護車尖銳的笛聲在大街上不停迴響。

 

第五章:克魯斯

「我就知道你在這兒。」女子用力甩上賓利車車門,冷冷地佇立在男子面前。「克魯斯。」

男子熄了菸,淡淡道:「我喜歡在高樓上眺望整個羅東城,常讓人想起以前……我在等妳。」

「等我讓你在胸前開上一槍?像你對長官那樣?」

「……那小子怎麼樣了?」

「很遺憾,P只有左臂骨折和一些挫傷,真是太不巧了。」

「嘴還是一樣利。」他笑了笑,環視了民生市場頂樓的露天停車場一眼,早晨的購物人潮不多,此處只有他們兩。

回憶逐漸浮了上來,A愀然道:「當初你沒接下這任務就好了。」

「長官之命,不能不從。」

「是你親口答應的!你從沒問過我感受……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到底是誰,明明是同一個人,十年後就換個靈魂——」

「十年會改變一個人,我已經不是當初的克魯斯了,我是Z的人,妳的敵人。」

「那你為何不開槍打死我?」

他沉默著,最後輕聲回答:「總得留個人看完整齣戲。」

「這就是你的態度?我不過是個看戲的?Σ叫你殺了長官你還真下的了手,克魯斯,你不打算回組織對吧?」A瞠目瞪著他,他淡淡回答:「十年我做下決定時便已有所覺悟,一旦我執行計畫,我會付出很大的代價,沒錯,我會失去一切良知,失去妳,我曾那麼擔心過,但Σ有種力量能忘記過去,讓人彷彿重獲新生……我的人生劇碼被改寫了,正義或邪惡是懸在天平兩端的相同物體,本質不曾改變,況且那天平是人所代表的呀!這些年來我不過是看著一部部劇碼在眼前播放,不喜也不悲,只依事實而存在,每一幕都與我無關,不管演員是誰,發生了什麼事……」

「那你有沒有料到這一幕?」A走上前,精準地朝他臉上甩了一巴掌後立刻回頭發動賓利車的引擎,憤怒地呼嘯而去。

「相去不遠。」克魯斯獨自佇立在廣場中央,臉色依然淡漠。

 

「十年前當我還是個大學生的時候,我們學校捲入了一起毒品案——沒有牽連很廣,頂多也就是有個系主任靠轉手安非他命給校內外學生謀取暴利罷了——風波很快就用錢平息,偵查過程中我第一次見到克魯斯,那時他奉長官之命協助警方調查內幕,我正好提供了一些有利的資料,案子破了,我們也深受對方吸引,然而我們的關係只維持了兩個月,之後便傳來金老的死訊,對組織來說自然影響甚巨,那時我只是個新進幹員,不懂他們為何如此嚴肅,直到無意間聽到長官和克魯斯的談話。

『時候到了。』

『長官,你要執行那計畫?』

『看來勢在必行,至於執行計畫的人選……』

『我願意去,長官。』

我愣了一下,長官又說:『克魯斯,我知道你有仇欲報,但這計畫維持十年呀!到Σ的組織中當間諜那麼久的時間必須有極大的耐力,還可能半途失敗,你夠資格,但你得好好考慮——為了在乎你的人,也為了自己的靈魂,我醜話說在前頭,若你叛變,組織不會留情。』

『我明白。』

之後他一直鬱鬱寡歡,此時我才發現自己多麼不了解他,他的愛,他的恨……」

P靜靜地待在病床上,望著面向窗外的A

「那時金老剛死,K正野心勃勃地招兵買馬,這是個絕佳機會,我左思右想,既不想因私情影響組織計畫,又不忍失去他……我問過長官能否派別人,他只說他尊重克魯斯的決定,並說他有苦衷,沒人願意告訴我實情,直到他向我告別,就在民生市場頂樓的停車場。

『我為了復仇而活。』那是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句話,我那時才真正地了解他——他的父親是地方角頭,偶而收點保護費也沒出什麼大亂子,和金老交情不錯,但他太忠誠,金老死後他反對K繼位——你應該明白他的下場了,克魯斯十歲的除夕夜,一群殺手在他家的門外聚集要求談判,克魯斯被要求躲進閣樓的衣箱,只聽見一連串的打鬥聲和槍響,當他一探頭,他的父母就這麼血淋淋地死在他面前,他跑到路邊,只看見一個戴墨鏡的西裝男子上了車並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這樣,他為復仇而活,長官收留他後他便訓練自己成為最頂尖的殺手,長官無法改變他的想法,我也不能,那是個破碎的靈魂,我攔不住復仇女神。」她苦笑了一下。「他說他會回來,希望我等他。

『甚至不到十年我就已經復了仇,安娜,我愛妳……你願意等我嗎?』

我也愛他,所以我接受了十年的承諾,還開玩笑地說可以偷溜出來見面,沒想到我們吻別後他從此音訊全無,直到最近幾年才遇見他,而他成為一個被罪惡洗腦的陌生人,恩將仇報。」她抓緊窗檻。「下次再看見他我會毫不猶豫的開槍,因為真正的克魯斯已經死了。」

一片沉默籠罩住整個房間,最後P輕聲道:「嗯,當初我被長官收留也是因為父母雙亡,那時我太小記不得發生什麼事,大概是意外吧,至於克魯斯的間諜計畫在Queen董被謀殺之後才正式啟動,他開始透露Σ的資料給我們,但Σ要他做任何惡事他也不會拒絕……我也搞不大清楚他到底是哪方的人,這樣計劃還能繼續嗎?」

「他連長官都敢殺,已經說明他投奔Σ了,三天後蘇澳港的計畫沒有理由要停止。」A轉過身。「我知道你想幹麻,你去只會礙事。」

「只傷著左手呀!我還有右手呢,我也不是不能跑呀。」

「誰叫你魯莽地衝上馬路,你留在總部接受資訊就好。」

「那妳見到克魯斯真的會開槍嗎?」他嚴肅地問:「妳會嗎?」

A木然地望向窗外,彷彿做了如夢似幻的承諾。「不論任務是否成功,他都得死。」

 

第六章:D

正當警局的小李因哥利亞警官下了班而鬆了口氣,進而準備離開辦公室時,他發現警探辦公室的燈還亮著,自從聽見宜蘭區情報局局長驟逝的消息,他變得更憔悴也更孤僻了,總窩在辦公桌後查著資料,亦不加入Queen董的謀殺案調查,哥利亞可樂了,成了指揮官呼風喚雨的,累死其他人也查不出點什麼,不過陸續得到的情報都將殺手指向情報局,這也是使長官格外震驚的地方吧?他輕輕敲了敲門,只聽見裡頭傳出拍桌的聲響,當D打開門時,掛著黑眼圈的眼神卻是神采飛揚。

「老天,我怎麼沒想到呢?小李!」他猛搖著一臉愕然的小李。「我怎麼沒想到呢?」

「長官,您還好吧?」

「好極了——不,還不夠好,太多天沒睡了,我一定得精神點進行明天的調查。」D說著迅速整理著桌面。「我查到一點端倪了,只要再多一些證據,惡人就能繩之以法。」

「你指殺害Queen董的人嗎?」小李驚訝地問,D神祕地笑笑。「不然你以為這幾天我都在幹麻?」

 

「董事長,D先生已經來了。」

「請他進來。」辦公桌後的年輕男子不安地回應。

D被領近這間偌大的辦公室時,暗暗為它的雜亂無章吹了聲口哨,文件散置在辦公桌和矮几上,檔案夾也沒好到哪而去,在擁擠的書櫃和滿出來的抽屜間掙扎,一些金光閃閃的擺飾橫在五斗櫃上,D打量了一會兒,揮手要董事長別忙了,他問幾句話就走。

「好的,那你想問什麼?」

D打量著面前在幾個月前新上任的Queen珠寶集團的董事長,若資料沒錯的話,幾個月他還是營銷部的小經理,年紀很輕,說不定比我年輕,瞧那一副茫然的樣子,八成是臨時被推出來收拾爛攤子的,這樣更好,施壓方便。

「您應該知道最近前任Queen董事長遭槍殺一案重啟調查,鬧得挺大的,不錯,我的確想問一些問題,但您不會透露給外界的對嗎?」

「這是私下晤談,警官。」他一臉蒼白。

「我們從頭開始吧,您認為他是什麼樣的人?」

「警官,董事長一向行事隱密,我們對他所知甚少,很多商業機密只有他知道,他一走,整個公司幾乎陷入一片混亂,全部都得重新來過,你也看見了,我連各部門檔案都還沒處理好。」

「一個沒有能力的人是無法支撐公司營運到現在的,」D又說:「我舉個例子吧,有沒有人說過他……吝嗇?」

他苦笑了一下。「這是老闆們的通病,應該說貪小便宜更適合——他重視財富勝過一切,之前會計還開玩笑說他是珠光寶氣的浮士德,他挺冷傲的,但很有頭腦,才能和King珠寶集團抗衡。」

King嗎?D在心中默默比較。王董是老奸巨猾的那型,但Queen的董事長顯然是見錢眼開的那種,「他有留下什麼資料在保險箱裡嗎?」

「說也奇怪,我接管後發現裡頭空無一物,不過財務報表什麼的都在,如果是我就會把他們放進保險箱,警官,這些先前不是已經查證了嗎?」

「檢察官不會罷手的,你明白嗎?我真正要問的是公司的財務狀況——最近幾年是否出現缺口?」D兩手撐著辦公桌盯著他。「我想貴公司不但有財務缺口,而且查不出從何而來,對嗎?還因為金額不小,耗了你幾個月的心血才打平收支,公司內部不禁懷疑Queen董事長的死因不尋常。」

年輕的董事長望著他,表情彷彿剛挨了一槍。「傳言只是傳言,至於財務狀況,您親自問問會計吧,她跟了董事長很多年了。」

D微笑道:「看來您真的十分忙碌,不要緊,明早我再來找您。」

「明早我有會議,晚間有個飯局,恐怕——」

「是這個對嗎?」D說著直接抽起矮几上的邀請函,瞥了內容一眼。

「警官——」

「親愛的董事長,容我誠心的建議您,這飯局還是別去的好。」D恐嚇似地說:「若您真心替公司著想的話。」

年輕董事長愣愣地盯著他關上門,一時沒了主意。

會計小姐的位置在照得到陽光的窗邊,她是位瘦削的婦人,鼻樑上的厚重鏡片掩住她的眼神,但D立刻想到方才董事長提到的「貪小便宜」四字。

「公司有虧有盈是很正常的事。」她維持淡漠的口氣。

「您在此服務多年,前任董事長想必十分信任您?」

她冷笑一聲。「他信任我,我並不信任他,因為前前任董事長死後,從他上任起,他簡直一夕間掌控大權,而我還是個小會計,King一蹶不振後他可樂了,灑錢跟灑花一樣,還說那不是公款,他以為騙得了我嗎?」

「他付錢誰呢?」

「呵,警官,你可問對人了,反正這已經是公開的秘密了,要不是如此,他也不會被殺,他為了公司利益借了一大筆錢給——」

砰地一聲,伴隨玻璃的碎裂聲響,她頓時趴倒在桌面,額角的鮮血浸透紙張,D立刻向窗外望,只見對樓窗外浮現一個人影,他迅速伏低身子,耳邊又傳來數聲槍響,外頭腳步聲響起的同時,D靜靜地撥通警局。「是我,Queen珠寶公司這兒出事了,槍擊。」

安頓好情況後他又撥了通電話給小李。「小李,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第七章李玲

不同的小道消息在大街小巷流傳,Queen董事長的死亡之謎已引發不少關注,雖然多數民眾在乎案情發展遠勝過Queen董之死,各家媒體名嘴仍不放過此一大發利市的好機會,把警方及政府批評的一無是處,縱使他們自己來辦案也不見得多高明,但動動嘴總是大快人心的。

今日警方逮著一名自稱謀殺了Queen董的殺手,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供稱自己為了一筆為數不小的錢接下某人指派的任務,警方拿出兩位情報部幹員的照片,他肯定地說就是此二人唆使他,一時間陰謀論四起,王大力警官表示嫌疑犯已受監控,只需再收集些證據就能釐清所有案情了。

要證據?李玲淺淺一笑。行,就弄些證據,反正證人也是安排好的,證據有多難?Σ什麼都辦的成。

她流覽著網路上的報導,突然閃進一則最新快訊,警方有新發現了。

Queen珠寶公司疑似作假帳?這下事情愈來愈有趣了。」她抓起皮包,匆匆趕向警局採訪去了。

警方透露不多,但外界充滿想像力的揣測已如滾雪球般愈來愈大,而女會計之死更為其添上更多可能性,也正是這種熱門的程度,她接到了一通電話。

「親愛的小姐,先前蓄意將大眾目光轉向情報局的策略似乎出軌了。」聲音冷冷道。

「不,是那會計死得太突然了,」她抱怨道:「你為何非要選這種時刻殺她?」

「妳認為我會發出這種草率的指令?枉費我如此欣賞妳……那不是我們的人,小女孩。」

「那會是?……」

「是誰並不重要,若警方繼續查下去我們可是會曝光的,妳偽造證據的事也會被發現,妳最好想個法子處理此事,明晚就要行動了。」

行動行動,最近這字眼老是惹毛她,Σ整天忙著行動,但她卻不知道他們指的是什麼,若不是為了保命,她早就把一切說出去了,Σ到底有多大的權力?……

驀地,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詭譎的微笑。

她會查出來的。                                                      

第八章

漆黑的會議室裡只有中央的大圓桌暴露在慘白的日光燈下,幾個黑影團團圍繞在四周如一尊尊靜默的玄武岩像,桌面鋪滿了一張張作滿筆記的地圖,包括蘇澳港的地勢圖配置圖及參與人員的名單。

克魯斯把目光從自己名字上移開,有些木然地凝視著燈下泛綠的空氣,此時一個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傳來:

「就是明晚了,各位」帶著墨鏡的男子穩穩地靠向椅背。「此事結束後我們的罪惡將不再存在,緊接而來是數不盡的財富,各組人馬的守備位置想必各位已經十分了解,今晚把槍擦亮點,到時好好上工,此事若成,有你們分的,散會。」

他瘦長的手臂一揮,所有人迅速消失在會議廳,只有克魯斯留下。

「老大,有什麼吩咐嗎?」他的話音迴盪在廳堂內。

男子不發一語地走向會議廳盡頭的白板前,唰地一聲將外側隔板往兩邊推開,一張巨幅宜蘭地圖赫然展開,幾乎占滿了整面牆,牆面如蛛網般蔓佈著密密麻麻的各色線條,相互交疊、交錯,作滿各式各樣的記號。

「十年來我一直尋找著繆思,金老隱藏得太好讓我浪費了不少時間,直到逮到他的貼身僕人後才問出那只金庫的位置。」他說:「我和真相永遠背道而馳,不過那不要緊,我創造真相。」他微微一笑。「這回沒人能阻止我了,那群惱人的情報局幹員已經閉嘴了,他們親愛的長官也是,幹得漂亮,克魯斯。」

克魯斯不發一語,他繼續說:「今晚我有個小宴會,我得好好款待幾位對計畫大力相助的人士。不遠了,克魯斯,明晚我跟金老多年的恩怨將一併了結,你也將在場。」

他驀地轉身拿掉墨鏡,白光映著他左眼上深深的疤痕,唇際冷冷一揚,彷彿想求證什麼似地說:「你不會背叛我的,對嗎?」

克魯斯幾乎面無表情地盯著那張冷酷而狡獪的臉。「那我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K大笑一聲,矯捷地踱步離開會議室。

克魯斯黝黑的臉上掠過一閃即逝的微笑。

***

行動的那晚似乎風雲變色,港區下起小雨,深夜車水馬龍方歇,禁聲的街道下,一輛輛黑色吉普車駛過夜風,呼嘯中晃若鬼影,本已閉鎖的蘇澳港大門緩緩開啟,港邊獨有的鐵鏽及汽油味迎面而來,數部汽車駛入後鐵門又緩緩關上。

領在前頭的吉普車並未朝空蕩的碼頭開去,反而駛向左方海岬邊的一扇鐵柵門,車燈反射下,幾個人影出現在車前。

K先生。」其中一人招呼道,K只揮了揮手,那人恭敬道:「這就替您開門。」

臨海的鐵網上一扇窄小的鐵柵門伊呀開啟,待所有車隊都沿崎嶇的泥路攀上草丘並消失在岬灣隱蔽的另一側時,碼頭上早已不見半個人影。

一幢破舊的白屋深陷在雜草蔓藤中,若在十年前此處仍是金老幽靜的海邊別墅,如今成了不為人知的廢墟,木門早已腐朽不堪,K靜靜地環視空蕩的廳堂,簡短地下了指令。「地窖裡的金庫。」

克魯斯點點頭走下通往地窖的階梯,蛛網後是一扇附有密碼鎖的鐵門,他按下鍵盤上的MUSE四字,鐵門應聲而開,不一會兒白屋內又恢復空寂,K在手下的簇擁中步下石階,踏進如工廠般寬闊的地窖——很多年前此處收藏著金老的葡萄酒和金飾,如今只是座挑高的空曠石室——空氣甚悶,數條黑電線牽著一盞盞白熾燈泡沿一樓高的鐵架平台懸掛並環繞室內,K筆直往盡頭走去,眼前一條漆黑的通道為鐵柵所囚,他靜靜地在牆邊的密碼鎖上輸入暗碼解除紅外線保全系統後,後方出現幾個石階,拾級而上是另一扇附有圓框的鐵門,幾個黑衣人俐落地裝上所有陶片,中央的旋鈕發出一道閃光後隨即開啟,K迅速走上前,發現狹小的金庫內除一只黑色公事包外一無所有。

「怎麼可能?」K有些驚詫,隨即臉色一沉。「快把公事包給我!」

頓時地窖內的燈光忽地一閃一滅起來,眾人謹慎戒備,再回神時公事包卻在某次閃爍中不翼而飛,一個黑影閃過石柱後,克魯斯正要扣下板機,另一個聲音自上方傳來。

「顯然金老藏的是潘朵拉的盒子。」

黑衣人瞠目望向平台上方,此時燈光全數亮起,K怒目瞪著那名說話的男子。

「不過請先看看各位身後。」

一陣腳步聲自地窖入口傳來,一個戴著金面具的身影自黑暗中浮現,她排除眾人的目光走進燈光下,此時喀將一聲,黑衣人已被平台上的另一群槍口團團包圍。

「感謝您介紹我出場,長官。」7914說著將面具扔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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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衍伊藍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