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嫌犯與追緝者
潘迅速地走出超商店門並繞往後頭的窄巷，我無聲無息地跟了上去，望著他在階梯旁蹲下，悠然地點了根菸。
「帥哥，借個火如何？」
潘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我看的出來妳不抽菸。」
「要不是因為討厭菸味，我會的，這會讓事情好談的多。」我在階梯上坐下。
「你是他們派來的探子？」
「算是吧，但他們可沒要我跟你說話，這算是非官方的調查。」我聳聳肩。「所以，你想說說你之前為何一直跟蹤我嗎？」
他沉默了一下。「只是想知道那些傢伙在玩什麼把戲罷了，他們付了妳多少錢找我？」
「不多，但至少能讓我專心弄完畢製……我想還是不如買賣情報有賺頭？」
「不，我現在已經不妄想大賺一筆，我只想盡快解決這樁鳥事後閃人，然後看能不能在保命的同時小撈一手。」
「那場槍戰現在報章媒體上滿天煙花，你覺得你能逃到哪裡去？」
「聽著，我頂多只是個敲詐的騙子，外頭有比我更邪惡的犯罪值得撻伐，不必浪費時間在我身上。」潘說著捻熄菸蒂，起身離開。「希望我們不會再見面了。」
我沒跟上去，卻看見他直直走向小瑋家的方向。
＊ ＊ ＊
小瑋熟練地拐過街角，路燈在幽暗的巷弄間獨自亮著，讓她瞬間有種回到舞台上的感覺，那些在舞蹈教室待到夜深才返家的記憶，經常使她既懷念又感傷，也發現自己把畢業公演看得愈發重要，她費盡千辛萬苦才來到這裡，她必須證明自己已經是個截然不同的人，唯有這樣，她才能對未來懷有些許期待，或者說，才能原諒過往……
她疲憊地步上台階，迎頭撞見潘正背靠在72號的大門前。
「借一步說話，說完就走。」他指指門內。
她本應立刻趕他走，卻感受到他平時玩世不恭的神情裡多了一絲憂愁。她嘆了口氣，掏出鑰匙。
「那天讓妳遇險，我很抱歉。」
「你曾幾何時感到抱歉過？有話快說。」
「我想說的是，我們的交易依然有效。」他一手撐在桌緣，望著她有些驚訝的表情。「之前我答應過，如果你替我送貨，我就讓許安琪打消出國的念頭，你還記得吧？」
她遲疑地開口：「但……我最後拒絕了不是嗎？我把東西還給你了。」
「是沒錯，不過你畢竟還是幫了我一把，我該履行承諾，這是我欠你的。」
她鬱鬱不樂地望向他。「這就是你特地來找我想說的？我是恨許安琪沒錯，但現在我已經不想再追究這些，她要出國揮霍、交N個新男友我都不在乎，我想專心在公演上。」
「你不怕她又耍小手段？你我都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只要你肯，我們可以讓她輸得很難看。」
她靜靜地搖了搖手。「不，我要用我的能力證明我比她更有資格當首席，就在公演那天……你已經得到答案，趕快走吧。」
他乾笑兩聲。「妳真的變成了大好人對吧？我猜接下來妳就要說我們兩不相欠了。」
「潘，你難道不覺得有時候應該見好就收嗎？」
他沉下臉。「你知道我無法那麼做。」他在窗前來回踱步。「我這幾天就會走了，去避風頭，大概永遠不會出現在你妳高尚的下半輩子了。」他突然止住話頭，衝到窗前。「操，是條子。」
小瑋立刻上前，只見警車的紅藍燈光在巷口盈盈閃爍，便立刻拉上窗簾。「我不知道……是臨檢嗎？」
潘早已衝到門口。「先閃了，如果妳改變心意，妳知道在哪找我。」
她一回頭，只聽見潘飛奔下樓的腳步聲，她回到窗前，兩個警員正緩緩朝她的住處走來。跟我無關吧？小瑋焦急地走來走去並四處張望，彷彿試圖掩飾些什麼。她從沒見過潘，也沒去過那家夜店，如果監視器拍到，就說她太醉記不得了……然後一陣如死神敲門般的電鈴聲響起，她深吸口氣，佯裝一臉睡意的開門。
「小姐您好，我們是附近大觀分局的警員。」其中一個男子亮出警徽，另一個則迅速打量著屋內。「麻煩您出示一下證件。」
小瑋乖乖照做，露出適切的擔憂神情。「請問發生了什麼事嗎？」
「這裡只有你一個人住嗎？」
「是啊，房東可以作證。」
「好的，我們等一下會再詢問他。」他做了些筆記。「廖小姐，有人匿名通報您的房子裡藏有毒品。」
「怎麼可能？我只是個大學生……」
「抱歉，還是要請您配合調查，能進去看看嗎？」
她猶豫了一下，隨即想到：「等等，你們有搜索票嗎？」
另一個警員聳聳肩。「這倒是沒有，我們是被臨時通知來查看情況的。」
小瑋秀了一下房間。「 那你現在看到了，沒有任何違法的事，而且夜深了，警官，這應該是誤會，再說你們也沒有搜索票，有問題能不能明天再來查？」
「就說是惡作劇吧。」其中一個警員對另一個說。他只好有些尷尬道：「好吧，抱歉打擾了，小姐，如果之後有更精確的消息會再告知，到時也請配合調查。」
他們記下了她的姓名和電話後便緩緩離開，小瑋一直守在窗前，直到警車遠離才鬆了口氣。
他們是來找潘嗎？還是毒品？但她已經確實處理掉了……這肯定是個圈套。
＊ ＊ ＊
一早，我便在余清的辦公室門口探頭張望，卻發現他不在，本想向他報告昨日潘的行蹤的。我轉身打算回學校，卻在走廊冷不防遇見前任長官X。
他向我揮了揮手。「啊，妳是來找余清的嗎？他去警局找楊斡了 。」
「那真是太不巧了，我本來有潘的消息要告訴他，潘還在板橋，但可能不會太久了。」
「噢，真的？」他揚了揚眉。「他終於露出馬腳了，很好，你要在這裡等一會兒嗎？」
「不了，情況緊急，我直接去警局找他吧。對了，他找楊斡做什麼？和文件有關嗎？」
「似乎是上級要他轉告警方搜查的相關事宜，我不清楚，也可能只是去聊聊，他們在警校時是朋友。」
「我有聽說，但楊斡好像不這麼認為。總之，我還是去一趟。」
「那麼，還是一樣，保持聯繫。」
「知道了。」我微笑著走進電梯，梯門關上的剎那卻瞥見長官一臉嚴肅地陷入沉思。
「說真的，我越來越搞不懂你們情報局的人了，現在又說要收回去自己幹，我們的人馬好不容易調派妥當，你要我怎麼跟他們解釋這場鬧劇？還是你們其實只是嫌警方辦事不力？」楊斡不耐煩的嚷嚷自門後傳出，接著是余清一貫冷靜自持的語調。「別這麼說，楊斡，我知道警方的努力，但組織另有考量，我也只是依上級命令辦事。」
「上級這理由拿來唬唬下屬或許還行，對我沒用！你余清是堂堂板橋區情報處的總負責人，再高層的命令也是經過你同意後才有所動作，本來只是一個小賊的竊案，你們現在又想把它搞得多複雜？」
「唉，你還不明白嗎？他們先前想在找回文件時順便弄個『興利除弊』的形象來挽回民心，結果民心早已轉向，他們只想趕快壓住這件事，本來是杯水車薪，現在成了提油救火，不這麼做，年底的選舉恐怕不樂觀。」
「這臭賊可真會挑時機。」楊斡頹然倒向椅背。「算了，你們要怎麼辦就怎麼辦，但如果你們幾天後又改變心意，我們恐怕就幫不上忙了。」
「我知道，組織有自知之明，你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余清說著站起身，在一絲尷尬的氣氛中緩緩走向門口。
我縮身退回廊柱後，沒上前叫他，反而偷偷瞥了辦公室裡的楊斡一眼，後者正緊抱著頭，一臉苦悶。
我輕敲了兩下門，他抬頭怨懟地望著我。「妳是來找余清的？他剛走呢。」
「噢，真的？」我淡淡道：「真可惜，我本來有潘的消息要告訴你們。」
「我想已經沒有必要了，你們偉大的長官決定把這件案子撤回情報局，不要警方插手了。」
我佯裝驚訝道：「為什麼？」
「年底的選舉呀！現在他們只想把事情壓下來勝過查出來——他沒告訴你？」
我搖頭。「這樣也好，你們警方可以輕鬆一些。」
「是這樣沒錯啦，」他輕敲著桌面。「是比較輕鬆……」
他肯定知道潘的下落。我暗想。而且胸有成竹。「對了，那間夜店槍擊案有什麼新進展嗎？」
「逮了幾個混混，都是當地幫派，問他們是誰指使，死都不肯說，台北市的同僚也拿他們沒轍，最近還在過濾監視器查看當晚進出的人，有意思的是，除了潘之外，許家千金也出現了一下下。」
「他們認為她也參與其中？」
「她或許知道文件的存在，但我不認為她能主導交易，她父親八成派了幾個傢伙去，至於破壞交易的是誰，這就有待調查了。他們最好趕在媒體之前向許氏集團問清楚，但恐怕很難，最後又會被壓下……我就不懂為啥沒人能搞定那小賊？」
外頭傳來兩下微弱的敲門聲，隔壁辦公室的小張警官默默飄了進來。「長官，浮洲那件毒品通報案已經有初步回報了，現場住著一位女大學生，沒什麼可疑的跡象，目前認為應該只是謊報。」
「唉呀，這些無聊的人真是欠修理！」楊斡不耐地揮手。「先把資料給調查組，我等等過去，先別搞搜索票。」
「你忙吧，我也先告退了。」我轉身開門，楊斡又說：「嘿，如果有任何消息或需要幫忙的可以跟我說一聲。」
「沒問題。」我微笑道，暗暗揣測他只是想釋出善意，還是為了獲得情報。
我回到走廊，幸運地在電梯前攔下小張警官。「嘿，楊斡警官想知道那件案子發生的確切地址，是僑中二街那邊嗎？」
「是呀，169巷73號。」
「OK，那就沒錯了。」我點點頭假裝往回走，然後往另一側的樓梯飛奔下樓。
才怪，問題可大了。
＊ ＊ ＊
我趕到廖小瑋家，並慶幸來應門的是她而不是警察。
她見到我時有些吃驚。「妳是之前那個——」
「我叫什麼不重要——警方來過對吧？」
「昨晚有兩個警察來臨檢，不知道為什麼，我打發他們走了。」她不安道。
「我想妳我都知道原因，那東西是潘拿來的嗎？」
她猶豫了一下。「或許，是我……」
她低聲向我解釋近日收到的非法包裹，以及目前已經拒收任何宅配的事。「我不知道這只是惡作劇還是某種警告，我明明什麼也沒做，這不公平。」她別過頭。「潘昨晚來過，聽見警車聲就走了，或許警方是為了找他。」
「他為何來找妳？」
「沒什麼，只說他要跑路，跟我道別。」她很快地回答。
我望著她。「好吧，我會再跟警方說說，希望他們不感興趣。」
此時，住在隔壁的男子打開門，把手中的紙箱擱在門邊後，開始隨意地翻找其他箱物品，我正算速速離開時，他卻發出驚呼：「小瑋，警察昨天肯定在找這個！」
小瑋衝上前，瞪著他手上拿著的小型自動手槍。我輕聲問：「是潘的？」
她點點頭。「謝了，阿家，我會處理它。」她說著把槍塞進外套內側口袋。「你能替我保密嗎？假裝你從不知道這件事？」
他皺起眉。「這樣好嗎？如果那些警察又找上門……這把槍是昨晚那個男的帶來的？」
「有時候我們難免所託非人。」小瑋嘆了口氣，轉身回屋。「我保證我會小心。」
「身為一個外人，我也建議你別輕舉妄動。」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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